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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云:“凡事不宜刻,若读书则不可不刻。”这个“刻”字,不妨理解为“苛刻”。“苛刻”的意思是说人们读书时得逐字逐句地理解原文,每个字词都不可轻易放过。这样的“苛刻”,是我们读书尤其是读古籍时应持有的态度,也可以说是读书的一种方法,即所谓的“精读”法。另外,我们在从事典籍外译工作时,“苛刻”的态度和方法也是非常重要的,不然,对典籍的理解出了问题,外语表达自然就不会是正确的。
近读颜之推的《颜氏家训》,在“勉学”一章中有这样一段话:“校定书籍,亦何容易,自扬雄、刘向,方称此职耳。观天下书未遍,不得妄下雌黄。或彼以为非,此以为是;或本同末异;或两文皆欠,不可偏信一隅也。”其中的“观天下书未遍,不得妄下雌黄”一句常为人所引用。我因为要将这句话翻译成英文,所以花费了一点时间和精力对原文作了一番探究。探究的结果却是令我大吃一惊:我发现后世引用者往往把“雌黄”理解为“评论”或“判断”,其实“雌黄”在这句话中的原始意义并非如此。查《辞源》可知,“雌黄”一词有三解:一,矿物名。晶体,橙黄色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传》引《子虚赋》:“其土则丹青赭垩,雌黄白坿。”二,古人以黄纸书字,有误,则以雌黄涂之。因称改易文字为雌黄。所引例子正是《颜氏家训》中的这段话,说的是人们在校书时不能随便涂改纠正别人的文字。三,评论。元周密《齐东野语》十九“著书之难”:“近世诸公,多作考异、证误、纠谬等书,以雌黄前辈。”今讥人信口雌黄,本此。所以“观天下书未遍,不得妄下雌黄”一句的原意,应该理解为“如果没有读遍天下所有的书,不能用雌黄涂改别人写下的文字。”颇为有趣的是,2021年出版的由哈佛大学教授田晓菲翻译的《颜氏家训》中对这句话的英文理解完全正确,表达自然也没有问题。田教授还在“不得妄下雌黄”处加了一个注释来解释“雌黄”是什么意思,就是上举《辞源》中的第二项解释,如此这般,翻译的目的就彻底达到了,相信英语读者是能理解原文意思的。
当然,有人会说这句话中“雌黄”的延伸义就是成语“信口雌黄”或“妄加评论”之义。这自然没错,《辞源》第三项就是这样解释的。但我们在翻译时,还是应该像田教授那样译出原始意义。(吴其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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